第48章 偶遇
今日一早,江景珩便隔着门扉向江晚宁告别,要回皇宫去了。
心知阿姐如今的熟睡状态定然听不到,但还是轻声说了句“阿姐,阿珩走了。”
晨光熹微,天还是雾蒙蒙的,僧侣已经开始做早课,诵经声不大,却句句直达心底。
寺庙外,江景珩与马夫、芙蕖挥手,叮嘱二人好好照顾江晚宁。
昨夜睡的极晚,而今日又起的太早,小姑娘迷迷瞪瞪的,上眼皮几乎要贴着下眼皮,站着睡去。
牵着江景珩的手,嘟囔着“一路平安”。
“好好好。”江景珩眼里漾着无奈,昨夜本就说了不必再送,哪知他刚骑上马,江晚宁就小跑过来。
发丝凌乱,衣服扣子也有扣错的,一看就是急急忙忙出门,来不及梳洗打扮。
“干粮盘缠都带了吧,要不还是坐马车吧,安全些。”
“阿姐,都带了,不必过于忧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骑马更快些,也更自在。”
江景珩没忍住,揉了揉近在眼前毛绒绒的小脑袋。
小姑娘竟是缓缓倒进了他的怀里,给少年吓了一跳,低头看人,早就闭上眼睛,哪还有半分清醒。
难为她困倦到这般地步,还来送他。
江景珩轻轻环住怀里的女郎,将下巴搭在江晚宁肩窝,声音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阿姐,我走啦,你可以回去睡个回笼觉了,过两天等你回来,我去未央宫找你玩。”
少年站起身,看小姑娘虽然还闭着眼睛,但仍旧努力哼哼唧唧的应和,嘴角弯了弯。
伸手将女郎鬓角被风吹乱的的发理至耳后,便招呼芙蕖扶住江晚宁。
少年干脆利落的跃到马上。
“驾——”
不多时,一人一马的身影便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江晚宁则被迷迷糊糊扶回床榻,睡了个回笼觉。
等人彻底睡醒,天已经大亮。
江晚宁脑海里一遍遍播放着自己送江景珩犯迷糊的画面。
对于这种社死,她由一开始的尴尬,到现在的平静如水。
毕竟这次只是犯困,况且她可是努力克服生理上的困倦,去送人。
尽管最后又睡着了,但这份心意,怎么能因为后半段的意外而否定呢!
小姑娘已经不是曾经的她了,而是进化为能替自己的社死经历找到合适理由并自洽的小姑娘了。
——————
又在梵音寺待了两日,江晚宁决定再待一日,明日一早就出发。
因着今日要求平安符,头天晚上女郎就认真净身,洗去身上的尘埃,诵经静心。
今日一早就穿戴整洁,从两旁的门进殿烧香拜佛。
梵音寺的香客比前两日多了不少,时辰尚早,殿内香客如云。
虽人来人往,但都恭默守静,唯见穿着不同衣衫样式的人端正姿态焚香礼拜,素白的烟袅袅腾起,在大殿穹顶聚集,似轻盈飘渺的云。
女郎左手拿着六柱香,点燃后等待明火慢慢熄灭,之后双手握香,高举过头顶,缓缓弯腰作揖,轻闭双眼,神情虔诚。
一愿每个世界的亲人好友平安喜乐。
二愿能顺利完成任务回家。
江晚宁认认真真将手中的香置入香炉,退后几步,跪在蒲团,双手合十拜了几拜。
出殿后为叶拂云与江景珩请了两个平安符,这也是她来寺庙的目的之一。
听芙蕖说,寺庙后山的梨树更多,梨花开的也更盛。
江晚宁便想顺便去看看。
估摸着这个时间,大部分香客都去殿内上香,四周寂寥,但漫山梨花却生机盎然。
风吹过,素白的花瓣,却没有冰雪的寒凉之气,落入手中,是柔软的,带着浅淡香气。
“殿下?”
这熟悉的声音……
女郎转过身,眉眼弯弯,眸子里满是惊讶,还有碰见好友的欣喜。
“卿白,你也来梵音寺游玩呀?”
方才远远望见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他心里讶异,想着焉能如此凑巧碰上,但还是踱步至女郎身后,想看个究竟。
那双带笑的盈盈桃花眸,不是长乐公主又能是谁。
但小姑娘沉浸在美景中,并未注意到有人打量自己,更不可能发现他。
于是少年面露纠结之色,向前迈了一步又收回。
锦衣都被揉搓出些褶皱,踌躇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整理好仪容,下定决心向女郎问好。
瞥见小姑娘眼底纯然的欣喜,宋卿白心底忍不住变得有些温软。
眼中光华流转,丝丝缕缕的柔情随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散开。
“嗯,正巧休沐一日,予欢与母亲要来梵音寺祈福,闲来无事,微臣便也跟着来了。”
还遇上了你。
女郎点点头,“本宫也是在宫中无事可做,出来透透气。”
说完后,空气陷入短暂静默。
江晚宁也不知聊什么,便转过身接着看起满树的梨花。
少年笨拙的想找个话题,不想浪费难得一次的单独谈天,“殿下很喜欢梨花?”
“大概是喜欢的,不只有梨花,未央宫的杏花,上书房旁的海棠都是极好看,惹人欢喜。”
梨树下,少女扬唇浅笑,仿若枝头繁花,清丽莹白的脸蛋像极了她所喜欢的棠梨。
“哦,对了,芙蕖做的杏花糕一绝,甜而不腻,回头她若是再做,定要请你尝尝。”
“那卿白便在此谢过殿下了。”
少年拱手行了礼。
虽两人这几年同在上书房学习,甚是相熟,但该有的礼数,少年固执的很,从不肯少。
无奈,江晚宁在他面前也不得不端着些礼仪来。
“无碍,不过此杏花糕非彼杏花糕,只是模样像杏花的糕点,里面并没有真的杏花。”
女郎看向宋卿白解释道。不过眼眸掠过少年的头顶,却扑哧一乐。
原是些许梨花,落在少年墨色发顶,让她想起了山尖雪。
“卿白,你的发顶上落了梨花。”
少年伸手轻拂,大部分都顺着发丝落下,但因无法看到,竟将一些花瓣送进了发丝里面。
还呆呆愣愣的问女郎是否可以。
江晚宁看人左扒右挠,愣是越弄越糟,忍不住性急道,“你弯些腰。”
少年乖乖倾身,任由少女靠近。
有些过于近了,浅浅的药香萦绕在鼻间,因着少女的动作,时不时从耳侧扫过的青丝,还有发丝间轻柔穿梭的手。
少年的心弦也被一点点拨动,心湖荡起层层涟漪。
宋卿白缓缓阖起眼睑,敛去心中杂念,仿佛被定身似的,尽量让自己不触碰到少女。
“好啦!”
江晚宁动作相当迅速,几片娇嫩的花瓣静静躺在女郎手心。
软玉温香离怀,宋卿白心底涌出淡淡的失落,意识到真实想法,又在内心唾弃自己龌龊无礼。
恭恭敬敬的谢过少女,见人伸手要将花瓣撒下,忙声,“殿下可否将这花瓣赠于微臣。”
“哦,好。”
本就没几片,还尤其轻,大多都黏在手心。
江晚宁又怕伤了花瓣,在上面留下指印,只好轻轻用指腹一片一片拈起,放在少年微微拱起的掌心。
指尖与掌心接触,在女郎未曾在意间,少年的耳尖微红,心跳加快,每一声都是未曾诉诸于口的倾慕。
“殿下……”
“嗯?”
“您的发顶也落了些呢……”
“……现在我们就下山吧。”
“卿白逾矩了,殿下。”
宋卿白墨眸中溢出点点笑意,连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缱绻。
修长如玉的手指快速拂去女郎头顶的花瓣,拢进手心。
“谢谢。”
“殿下不必与我客气。”
“该客气还是要客气的。”
“……”
——————
这个世界虽是古代,但民风相对较开放,男女大防并不十分严苛。
因此江晚宁与宋卿白一起下山,人们只是会出于好奇打量两眼。
宋予欢挎着宋母正巧从大殿出来,看见自家兄长从远处走来,心道来的真是巧。
等等,怎么旁边还有个女子?
嗯?!
不确定,再看看。
!!!
宋予欢眯起眼,仔细打量。
竟真是殿下!
若不是有母亲在身旁,按小姑娘活泼的性子怕不是要像兔子似的蹦跳到江晚宁身边。
等江晚宁彻底走近,宋母也算看清少女,正是一双儿女常在耳边提起的那位公主。
女郎趁妇人不注意,冲宋予欢眨眨眼。
收到了对方极其热烈的眨眼回应,小姑娘嘴角上扬。
江晚宁有些担心这孩子的眼睛会抽筋,连忙眼神示意对方不要过于激动。
宋予欢这才停止明送秋波。
温婉娴淑,穿着浅紫竖领对襟长衫配同色马面裙,面容温和的夫人正要行礼,却被一双纤手虚扶住。
“宋夫人不必多礼,太傅是本宫的老师,按辈分来说,本宫更应该叫夫人一句师母。”
女人压下心中的讶异,垂下眼眸忙道,“殿下过谦,臣妇不敢当。”
但顺势站直身子,看向女郎的眼神亲近不少,眼里的疏离也淡了几分。
这孩子当真如卿白与欢儿所说,温和知礼,平易近人。
“殿下可是要去殿内上香祈福?”
女人拉着宋予欢微微侧身,方便女郎进去。
“早些时候上过香了,正巧在山上赏梨花碰见宋公子,便作伴一起下山。夫人不必在意本宫。”
江晚宁看向因为自己在场明显拘束着的妇人,补充道,“长乐来此的目的也只是与夫人问好,这便告辞了。”
女郎微微颔首,不等对方有何反应,便转身离去。
虽然知晓女郎转身后看不到三人的动作,但另三人还是行了个礼,目送人远去。
“卿白,欢儿,你们了解公主些,我方才莫不是惹殿下不快,她走的如此之快。”
妇人目露担忧,不自觉攥紧小女儿的手。
宋予欢拍了拍妇人的手,笑道,“娘,你不必担心,殿下方才说了,她就是来问声好,走的快也正常,并非不愉。”
“况且殿下若不走,您还要绷紧身子到什么时候。”
妇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如此,殿下还真是观察入微,心细如发。”
宋予欢没戳穿江晚宁不擅与人交际之事,尤其是长辈,主动过来问好,也是不容易。
想象江晚宁内心纠结,但碍于礼节又不得不过来的模样,宋予欢不自觉轻笑出声。
她似乎也学坏了,总想看到殿下不同表情的模样。
转眸望见自家兄长还紧盯着少女消失的地方,打趣道,“哥,人都走远了,还看呢。”
身姿挺拔的少年猛然回神,以手掩唇轻咳一声,俊逸的面容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见往日遇事波澜不惊,淡定从容不似少年人的长子竟破天荒红了脸,都是过来人,宋夫人心如明镜。
虽然在她眼里,自家孩儿是顶顶好的儿郎,但若是与方才那位自己见了尚且怜爱又蕙心纨质的殿下相配,宋夫人心里还是迟疑的。
“卿白,若你真的下定决心,还需努力呀,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你都是高攀了的。”
虽是心疼自家孩子,但毕竟经历了诸多事,如今内心相当通透的妇人还是直接说出内心想法。
他能坚持自然最好,但若坚持不了,趁早放弃,也好寻了别家的好姑娘。
作为当家主母,她也有自己的考虑。
年轻儿郎碰见如长乐公主那般的女子,有倾慕之心实属常事。
但恰巧如此,爱慕者如过江之鲫,有些人便也就萌生了退却之心,曾经的热情便也烟消云散。
宋夫人实在不看好自家长子那一刹那的意动。
因着她实在太了解宋卿白表面温和,实则性子冷淡,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便从迷恋中清醒过来。
但她却低估了少年人执拗的近乎病态的另一面,仅为一人炽热诚挚,一眼终身,燃尽一切的爱恋。
“娘,我知晓了。”
少年声音不大,但其中蕴含的意义,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打算用一生去追寻,至死不渝的决心。
哪怕他知晓在女郎眼中,他或许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但那又如何,如今在她身边的人是他,是那人没本事愚蠢的离开了小姑娘,他更要抓住眼前的时光,一点一点把那人挤出女郎的心。
若是以后那人不要脸面来抢来争,他也能有些把握才是。
装乖卖惨他不曾学过,但若在必要时刻能换取小姑娘的一丝同情与不忍,他便还有机会。
不过几息之间,各种情形都在宋卿白脑海过了一遍,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宋予欢无意间瞥见自家兄长深沉的眼眸,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唉,哪个倒霉蛋竟然被宋卿白这个心机颇重的人惦记,真是可怜……
回到小院正坐在桌边喝茶,宋予欢口中的倒霉蛋·江晚宁猛的打了个喷嚏。
好不容易维持的端庄优雅的形象一下子幻灭,好在院内就她一人,芙蕖约莫着去准备午膳,还好还好。
女郎幽幽道,“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无人应答,唯有微风拂面,似在安抚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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