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十一月份，寒风一吹，凉的透骨透心。在娘家过生日的杨柳月，感到莫大的幸福。有娘的孩子像块宝。她的前世，父母早亡，这辈子等她有了条件，要好好孝顺娘。以后要多抽时间回来陪陪娘。

  吃饭的时候，她娘说，弟弟去做篾活的生产队有位大哥，因为实在太饿了，偷吃了生产队的饭锅巴撑死了。

  每到冬天，为了保证耕牛来年有足够的力气耕田，各个生产队都会煮饭酿成酒拌了干稻草喂牛。大锅饭的锅巴黄灿灿，香喷喷的。那位大哥实在是太饿了，就趁人不注意，抓了一大块锅巴吃了。

  谁知这么多锅巴吃进肚去，他就口干，口干了就又喝了大量的水到肚子里。可怜的人，吃进去的锅巴被水泡得胀胀的，竟然一命呜呼送了命。

  饿死人，在这个世界时有耳闻，杨柳月也不时听到有大人和孩子饥寒交迫而死的消息。

  早几天，她都在为了一家子饿肚子，孩子们没有御寒的衣服而愁眉苦脸，又饿又累的她才病倒了。

  现在她终于踏实了。眼下稻谷6元一百斤，弟弟给的钱可以买到三百斤粮食了。她娘又帮忙改了一大包衣服，孩子们不会挨冻了。

  吃了饭，她如获至宝地打开装衣服的布袋子。改的衣服有劳动布的，有蓝卡其布的。那些布料还有七成新，虽然洗得有点点褪色了，但是很厚实。

  看着这样的衣服，杨柳月有些惊喜。她家里没有一件衣服能够比得上这些衣服。她的孩子们穿上外婆改的这些新衣服，一定会很高兴的。

  “给旧衣服的人家怎么这么有钱啊。这么好的衣服就送人了。”她嘟哝了一句。自己家里的衣服是补了又补还在穿，哥哥穿了弟弟再接着穿，孩子们哪里有这般成色的衣服可以穿。

  “听说是那家有个城里亲戚送的。”她娘也满心欢喜。给女儿讲起了那家送衣服的经过。

  杨柳月知道，这个世界，城乡差别还很大，谁家要是有个城里亲戚，都是非常骄傲的事。

  农村的人进了秋天，就会把来年要用的树砍回家削了皮干着，要用的竹子也要在秋冬季节砍下来，这样的竹子织成篾活才不会起粉虫子，家具才用得久。

  尽管现在寒风呼啸，弟弟却趁着农闲，每天早出晚归到别人家里干篾活。他的手艺好，四乡八邻的都想等他过去织篾活。所以越到天冷，杨柳月回娘家就越难见上弟弟一面。

  她现在的邻居刘大婶家就有个城里亲戚，她家妹夫是城里的。回来的时候有时会买几个橘子送给她婆婆。她婆婆吃完桔子，会把皮晾干等到过年家里炸黄炸用。刘大婶八岁的女儿经常会去偷奶奶嗮的桔子皮吃。没有城里亲戚的人家里长年累月，连桔子皮都难得看见过。

  弟弟出去做手艺，去远一点的地方就晚上住在别人家里。冬天日子短，他要很早起床干活，不然请他的人同样付一天的工资，做的时间短别人会划不来。

  一次弟弟去一个大户人家做了三天篾活，就住在那家。那个老板很关心她弟弟，他干活的时候就陪着他说话：“小杨，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啊。”

  “我家里有个娘，还有老婆和一个女儿。”

  “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我有一个姐姐，读了很多书，可惜没有机会出去工作，结果嫁给了本大队的一个穷小子。好在一家子很和气。只是她家太穷了。”说起她的姐姐，杨根生叹了口气，很是为她惋惜。

  “这世道，穷人太多了。人都说莫欺少年贫，你姐还年轻，一家子只要和和睦睦的，肯定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那个老板见杨根生姐弟情深，就安慰他。

  “我们姐弟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我姐也很疼我，我得多挣点钱，接济一下姐姐家，她现在孩子还小，我姐夫又受了伤，我得帮助她渡过难关。”

  那个老板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弟弟在他家干活，他把饭菜弄得很丰盛。弟弟总是捡小菜吃，那个老板就把鱼肉都夹到弟弟的碗里。菜都到了碗里，弟弟就不好退回去了。老板看着弟弟把好菜全吃完了才放心。

  老板给了工资，弟弟正准备要走，那个老板说：“小杨，我这里有一袋子旧衣服，你如果不嫌弃，就拿回家给你姐姐的孩子改几件冬衣吧。”

  弟弟接过来一看，这些衣服很厚实。他知道他的外甥正需要这些衣服。

  “老板，这些衣服挺值钱的，我就拿回去，您的工钱我就不要了。”杨根生把刚放进口袋里的钱掏了出来还给老板。

  “说什么呢，你每天辛辛苦苦走村串户赚几个钱，也不容易。我这些衣服，是一个城里亲戚送过来的，我家里的孩子也穿不着。送给你也就不会浪费了。”老板执意不接工钱。

  杨柳月满载而归。一路上，天空已经开始下起了细小的雪花。

  她出去的这半天，周春雷和他娘已经弄回来了很多干柴放在茅棚里。

  到了晚上，一家人开心地围在茅棚的地炉子周围烤火。

  周春雷说；“等天气好了，我就去问问哪里有稻谷卖。不然过了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又贵了还不一定能买得到。”

  “嗯。到时你白天买好谷子，晚上我们用独轮车推回来。”

  夫妻俩都知道，如果邻居们知道他们买了谷子，跟她家一样困难的人都会来借米。这可是他们家保命的粮食。所以去粜个稻谷还不得不像做贼一样。

  每年的阴历十二月，生产队都会搞决算，也就是整个生产队的工分和各种往来做一个清算。谁家支了多少钱粮，各家的工分折合成钱能分得多少物资，该给的给，该扣的扣。

  杨柳月心里有数，周春雷受了伤，挣的工分没有往年多，年中间支了好几次钱粮。今年肯定没有盈余了。

  果不其然，决算后各项数据类总下来，她家今年入不敷出。别人家有物资分回去，她家倒欠生产队5元钱。明年大宝要上学了，又多了一项开支。她夜不能寐，得想个法子增加收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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